上读

王佩很胖,但他的微笑像海洋

【上读按】节选自张广天自传《我的无产阶级生活》连载之第十一章

王佩

99年7月29日,我从网上收到一封信。信里写了三件事:一,自我介绍,说在国中网做采访与我认识的情形;二、说去了「音乐大字报」,下载我的歌曲听,还读了一些文章;三、引用伯尔谈马克思的话评价毛泽东。最后,署名是「王佩」。

我觉得,信写得很平实,对毛泽东的认识也很公允,看似在潮流中未见得迷失的人。便回信给他。以后又通过几次信,发现有不少共识,就相约会面。

见面时,我们俩隔着一米的距离还在互打手机,就跟文学作品中写网友落地初次相会的情景一样。王佩很胖,但他的微笑像海洋。我带他去家里,他弹琴唱了一首自己谱曲的歌,给我印象才华灼灼。晚餐,我们吃螃蟹,这是信中约定的——菊黄蟹肥时节,一起谈诗论画。

结识王佩,是一个机缘。他当时在国中网上班,非常了解网络世界,还办了个主页,叫「核桃壳」。在认识网络世界方面,王佩成了我的老师。他介绍给我很多软件,并提议可以利用网络技术做更为广泛和深入的传播。

1999年,成为文艺革命的转折点。

我们一些戏剧的、音乐的、网络的、文学的朋友最终走到了一起,商量决定,把「音乐大字报」与「核桃壳」及其他各种资源整合起来,办一份网络刊物。想到王佩的「核桃壳」中有个栏目「黑板报」的名字不错,就拿过来用。于是,就有了众所周知的「www.heibanbao.com」。现在,这个域名被莫名其妙的单位占有,已与我们毫无关联。

「黑板报」主要由三人负责,王佩、林雷和我。我们利用业余时间,轮流编辑管理。主要有三方面的工作:主页发布、论坛和《黑板报文艺周刊》。周刊是与网易合作的,利用它的平台做发布。鼎盛时期,我们的订户有十二万。但整个「黑板报」工作,王佩做得最多,他是我们当之无愧的老总编。

我参加网站管理,出自几个目的。一是人手不够;再是通过实践深入了解互联网;其次也为了加强艺术门类之间的统筹。

99年11月,一群朋友去天坛南门王佩家中聚餐,席间,大家谈出大堆想法,要做点实事。商量后,决意先做三件事情:黑板报,《切.格瓦拉》和《工业化时代的诗与歌》。后来,这三件事情果然都做成了,产生了很大的影响。这要归功于网络时代。信息的解密和传播手段的便捷,大大提高了效率,以前二十年才能做完的事,现在只须两年就够了。从80年代到世纪末的积累,因为黑板报的推动,发生了核聚变。

这三件事情的成功,意味着戏剧、音乐和网络文学领域的人民文艺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。我们就是这样,在信息革命的火车头带领下,迎来了新世纪。

黑板报、戏剧革命和民歌运动,很难说究竟取得多少可以留存的成绩,但这些活动造成的深远影响,已经改变了以「自由主义」为名的极端保守势力独霸思想文化的局面。年轻人破除了迷信,再也不相信媒体权威,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,在「作秀」时代频频出击,没有谁不敢挑战,没有什么不敢承当,「名人」和「经典」的地位受到了动摇,资产阶级现代神话开始破灭,利用资源阻隔来获取话语堡垒的好日子行将终结。

所以,站在左翼立场上的文艺革命的任务暂告一个段落,我们的目的达到了。在未来的几年中,纠缠亲美「自由主义」的主角再也不是令人恨之入骨的「恐怖分子」,而是你们骨肉至亲、风华正茂的年轻儿女!

同志们,撤!

王佩是个什么样的人?写到这里,我有点笔涩。或许我们离得太近,或许我们正在一起前进,这反倒令我很难去勾勒他的血肉形象。好在我这里有些他的书信,在征得他同意后,摘引几句给读者,以窥一斑:

「谢谢你的歌,使麻木的我们再度清醒。下面是我写给贝多芬的两句诗,让我读给你听:

「你伟大的创造之光

泻自高天

被恶梦惊醒的我们

安然睡去」

「我喜欢诗与歌,是因为乐府、李杜、王实甫、曹雪芹、徐志摩、鲁迅所秉承的诗的精神已渗入了我们的血脉。在当代,‘诗人’不啻于一句骂人话,但是真正的诗人还是存在的,只是改换成许多不同的面目。比如你的话剧剧场、我们的网络都是诗人的栖息之所。

「我喜欢‘人,诗意地栖居’这句话。当然,豆浆油条和牛奶面包也是不可少的。但人不能活得太具体、太现实,应该有一点幻想、有一点空灵。无论破帽遮颜过闹市,还是美女如云泛中流,都能让自己哼一段小曲,吟一段歪诗。比如‘猫叫春来猫叫春,一声一声显精神,老夫也有猫儿意,不敢人前叫一声。’我想,这是千万种活法中我喜欢的一种。」

「即使把我放进一个核桃壳里,我也要做自己拥有无限空间的国王。」

「人每时每刻都在改变,但必须有一个基点,这个基点就是人道和良知。我们都会犯很多错误,但不能犯颠覆自己良知的错误。」

「你一定也喜欢龚自珍的诗吧?我最喜欢他的两首杂诗,录到下面,与你共勉:‘少年击剑更吹萧,剑气萧心一例消。谁分苍凉归棹后,万千哀乐集今朝。’‘淘潜诗喜说荆轲,想见停云发浩歌。吟到恩仇心事涌,江湖侠骨恐无多。’

「幸运的是,还能遇到你、纪苏这样有江湖侠骨的人。

「我想把自己的主页改名为‘剑气萧心’怎么样?有点太俗,象武侠对吧?请你帮我想想。」

还有他的几段诗文:

「我曾是一个诗人,

以多愁善感而自居。

信手涂鸦,浪得虚名,

总在雪夜才想起故乡和母亲。」

「路,笔直地展开,前无悬崖,后无追兵,孤独和苦痛,莫非都是幻觉。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,早知当初,何必又如此。心思就这样随车颠簸,把前世今生都翻腾个遍。」

「母亲头顶的白发,父亲眼角的皱纹,妹妹抚慰婴儿的眠歌,此刻,统统化成浪子心头的无言。无言啊无言,非是无言,乃是不言。天地有大美而不言,有大苦痛而不言,有大喜悦而不言,有大责备而不言,有大宽恕而不言。」

另外,再引用他《自我采访》中的几句话:

——你最喜欢的一首歌?

——《国际歌》。

——你最喜欢的诗?

——是我从厦门南普陀寺看到的两句:「心生大欢喜,佛放大光明」。

——最后能不能对你过去和现在的朋友们说句话?

——朋友们,尽管有时候我软弱,有时候犯糊涂,但我不是一个坏人。我爱这世界,也爱你们,更希望我们能并肩战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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